圖：日本檜木

中國家具展如何打動人心？

采訪/程香圖/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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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仁毅，臺灣雅典雜藝術品管理顧問公司執(zhí)行長。春在(CHUNZAI)品牌創(chuàng)意總監(jiān)、董事、創(chuàng)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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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代的展覽和以前的展覽不同了，早已不是一件展品一個陳設，還要考慮展品的故事、展品故事與空間環(huán)境的聯(lián)接，以及參展人與觀展人之間的互動等。

盡管國內(nèi)外鮮見轟動效應的家具展覽，為人稱道和回味的著名展覽也難得。但從世界范圍內(nèi)觀察來看，近二三十年來，仍有幾場經(jīng)典展覽可供回顧學習。本文專訪了國際經(jīng)驗豐富的著名明清家具專家、臺灣雅典雜藝術品管理顧問公司執(zhí)行長陳仁毅先生，從他的記憶中剝?nèi)∧切┙?jīng)典家具展的吉光片羽，并以豐富的國際經(jīng)驗談如何舉辦動人的家具展。

對話陳仁毅

問_程香答_陳仁毅

那些打動人心的家具展覽

記者：陳先生常年往返于國內(nèi)外重要古董家具市場，擁有非常豐富的觀展經(jīng)驗和廣闊的全球視野。在陳先生過去的印象中，有哪幾場古典家具主題展覽給您留下了深刻印象？請舉例一二。

陳仁毅：在我二十多年的國際經(jīng)驗中，印象太深刻的家具展覽并不太多。值得一提的展覽大概有幾個：

一個是1996年臺北故宮博物院的“畫中家具”展覽。這場展覽把從唐宋到元明清的家具線索和脈絡，通過書畫做了一次梳理，從各個朝代的經(jīng)濟狀況、思想文化、社會地位、審美情趣，一直到家具是生活必需品的種種細節(jié)，從一個不同的視角來談家具跟文化、歷史之間的點和關聯(lián)。由于臺北故宮收藏的古代書畫本身就非常精彩，再加上探討的角度非常有趣，所以那一次的展覽對中國古代家具的研究，開拓了一個全新的視角，從古代書畫里面剝離出家具的文化細節(jié)，非常有意義。是我二十多年來看到的印象深刻的非常有趣、非常用心的展覽。

第二個印象深刻的展覽，是在1999年，美國明尼亞波里博物館中國館開幕展覽。這場展覽以中國家具為主題，結合了學術研究和展覽，辦了兩三天非常精彩的學術論壇、講座和展出。同時把中國家具的陳設、修復、美學，以及空間的關系，做了一次探討。那是一次西方對中國家具的文化與研究都很成功精彩的一次展覽，幾乎把全世界所有的知名藏家和業(yè)界專家全部請到現(xiàn)場。在那場展覽的學術探討里，我看到他們從中國古代書畫里面去再一次剝離中國家具的文化細節(jié)，然后把知識做分享。他們也從中國的賞識藝術來談文人家具，從修復談中國家具應該注意到的細節(jié)和材料的特性。不管從哪個層面看，那一次的展覽，顯示了西方世界對中國家具文化的探討有一定的高度和重要的意義。

第三場展覽，是我參與其中的“臥石觀云”中國古代石頭家具展覽，2003年在紐約舉辦。這場展覽策展的契機和出發(fā)點，是1985年王世襄先生出版的《明式家具研究》，他談到的所有家具，都是以室內(nèi)家具與竹木漆表現(xiàn)為主的家具。而我們認為，一個完整的中國古代家具歷史，應該涵蓋室內(nèi)到室外的空間，尤其是中國古代園林在中國古代文化美術史所占的比重是非常重要的，所以中國古代庭院的家具制作，一定是不能忽略的。因為它屬于室外，所以使用的材料不可避免地一定是和石頭有關系的，石頭材料的美學表現(xiàn)、制作工法等，和竹木漆是不同的。這次展覽，我是主要的發(fā)起人，也是第一次將中國石頭家具放在西方展覽，提出了全新的論點，把中國古代家具的歷史更豐富了、更全面了、更完整了。一直到今天，還沒有出現(xiàn)第二個展覽來繼續(xù)探討這樣的主題，這是比較遺憾的。

動人展覽必備的六大要素

記者：在您的感受中，一場打動您的展覽，最重要的因素是什么？

陳仁毅：如果要問我，一場可以打動我的展覽，最重要的因素是什么？以我個人來講，就是能夠從觀展中得到收獲。具體來講，可以從以下六個方面來看：

其一，一場好的展覽必須有非常清晰的主題和文化層面的深度。如果一場展覽沒有文化內(nèi)涵，那么理論基礎是完全沒有辦法接受挑戰(zhàn)的。

其二，好的展覽要有知識層面的寬度。拿一場家具展覽來說，應該涵蓋了材料的、文化的、歷史的、美術的、線條的、結構的探討，寬度是一定要拉開的。

其三，如果家具的展覽和生活品味脫離了，沒有一定高度的話，那么也會失去意義。因為中國傳統(tǒng)家具不僅僅是器用之物，還有著更深層的人文或者宮廷美術高度，一定是和生活品味緊密相聯(lián)的。

其四，一個好的展覽一定要有自己的特殊論點。什么是特殊論點？就是展覽在探討一個主題，而不是零零總總地拿了幾十件家具一擺，只能給觀眾留下一個空泛的印象，這樣的展覽是不會被記憶的。所以特殊的展覽，一定要必備特殊論點，譬如說，有的談宮廷家具，有的談畫中家具，有的談石頭家具，有的談家具的結構，有的談家具線條的表達，有的談家具和書法的關系，等等。有了特殊論點，在策展時用心地清晰說明，加以表現(xiàn)，再加上研討，找?guī)讉€不同派別的專家來立論。那么，這個展覽才能定位成一個值得被記憶的好展覽。

其五，最重要的一點，是展品的選擇。從展覽的出發(fā)點看，你是為了達到某種目的選擇展品，還是為了一個好展覽去選擇的？大部分人的出發(fā)點是第一種。所以導致在展品的選擇上，最后變得不夠中立，不夠有高度，展覽當然不會感動人。

最后一點，是布展的創(chuàng)新。布展的用心，與成本預算、美術品位等緊密配合，最后才能呈現(xiàn)一個好的展覽空間的氛圍。

好的策展人要有足夠開闊的國際視野

記者：據(jù)我所知，陳先生除了大量觀展外，也擔任過展覽顧問。那么，除了觀展人的身份，您身上也有策展人的屬性。從策展人的角度看，一場好的展覽要滿足哪幾方面的條件？

陳仁毅：如果是我作為一個策展人的角度去策劃一場展覽，那么有幾個要點是一定要特別注意的。首先，它的主題一定要非常鮮明。做一個展覽，很重要的一點是不能本末倒置。要在主題明確的前提下，再去依照這個主題去找相應的展品。而不是因為有了一批小收藏，就去辦展覽，容易給人銷售味道濃的印象。其次，對專業(yè)的辨別能力要到位。包括展品的好壞、文化的來源走向等。第三，要有非常強的敘事能力，也就是講故事的能力。要把一個故事或者策展主題想得非常動人。第四，把握空間與陳設之間的關系?，F(xiàn)代的展覽和以前的展覽不同了，早已不是一件展品一個陳設，還要考慮展品的故事、展品故事與空間環(huán)境的聯(lián)接，以及參展人與觀展人之間的互動等。第五，一個好的展覽還必須配合好的宣傳和營銷，以及周全的資金和計劃的準備。這樣最后在探討所有文化的細節(jié)、深度、寬度時，才有可能執(zhí)行得比較徹底。第六，要把握不同領域的整合與整個策展團隊的管理，這也是目前策展比較欠缺的。第七，策展人要有足夠開闊的國際視野，了解國際上曾經(jīng)做過同屬性的展覽，大概有哪幾個不同的層次和高度？最后再切出一個比較特別的個人視角來做選題。

記者：到目前為止，國內(nèi)在家具方面比較常見的展覽，多是由拍賣公司所做的拍賣預展，其次是由博物館組織的家具展。整體來看，家具展數(shù)量不多，質(zhì)量不精。穩(wěn)定持續(xù)的家具展，更是難得一見。在您看來，普及古典家具知識，宣揚傳統(tǒng)家具文化，國內(nèi)在展覽上還可以做好哪些功課？

陳仁毅：談怎樣做好家具展覽的功課，首先萬變不離其宗，那就是“人”。策展人不可或缺的三個條件是：文化的深度、知識水平的開闊度，以及品位的高度。具備了這些，做一場好展覽就簡單了。其次，既然是家具展，不可或缺的一定是家具本身，對家具的理解、知識的寬度、對家具不同角度的剝離，有很多細節(jié)是可以拆解的。所以要辦一個家具展，絕對要先做的功課，就是先整體了解中國家具的文化內(nèi)涵。

國內(nèi)從80年代到今天，展覽基本上都是以拍賣公司帶領為主，推銷的味道很重，幾乎都是展品在先、論述在后的順序。而國內(nèi)的博物館展覽，還在一直談明代家具和清代家具的基礎格局，與國外從1920年以后，就開始嘗試從生活跟品味的角度來探索中國家具的審美，視角和高度是不一樣的。今后，不管是國外還是國內(nèi)，用文化的角度、藝術的角度，或者是專業(yè)的角度，來進入中國家具的美術探討，可能是未來必經(jīng)的趨勢。

家具展覽的致命傷是人才匱乏

記者：與其它藝術品門類的展覽相比，古典家具展覽相對要遜色得多，這是為什么？

陳仁毅：究其原因，來自多個方面。一則家具領域人才不足，加上專業(yè)深度不夠，所以是個致命傷。沒有人才的展覽，不可能做得太完整。二則國內(nèi)目前的策展角度都非常狹窄，按照傳統(tǒng)思維在思考。文化性的展覽如能結合一些時代觀念和技術，把品位、生活、精致加進去，可能會更開闊。三則，從民國時期一直到今天，能夠達到收藏級的家具畢竟非常少，再加上早年大量流散在國外，如果策展人消息來源不夠或者對藏家的關系不夠深，借到的藏品分量不足的話，那么很難去架構一個好展覽。四則現(xiàn)代策展手法應該發(fā)生變化了，不能再按照傳統(tǒng)書畫展、傳統(tǒng)家具展的角度去做了，否則很難出彩。五則，此前國內(nèi)外真正好的家具展難得一見，積累的成功經(jīng)驗很少。

所以我們也很期望，行業(yè)更要集思廣益，找出一些好的人才和創(chuàng)新理念，能讓一些好的家具展覽呈現(xiàn)出來，在未來十年、二十年當中，才會有更好、更成熟、更有美術品位的中國古代家具展覽出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