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古典家具行業(yè)有個不可不談的熱點話題，那就是金絲楠炒作。幾乎無一例外地，在談起“金絲楠”時，人們還會加上“炒作”二字。那么，對于不太熟悉炒作手法的讀者來說，2012年突然走紅的金絲楠，背后到底藏著怎樣的秘密？炒作者的目的是什么，通過什么樣的手法實現(xiàn)的？本刊記者邀請了中國家具協(xié)會副秘書長鄧雪松先生為大家揭開謎底。

采訪/程香采訪對象/鄧雪松

人物名片：鄧雪松，中國家具協(xié)會傳統(tǒng)家具委員會副秘書長、中央電視臺大型高清系列紀錄片《家具里的中國》學術顧問

金絲楠熱潮是有預謀的商業(yè)炒作行為

記者：從2011年下半年開始，有關金絲楠木的報道便層出不窮，“一張金絲楠床價值一個億、一張金絲楠桌子值8000萬”等等，諸如此類的報道在各類媒體屢見不鮮。記得2011年年底，你還針對紅木暴跌傳聞出面做過解讀，用事實和數(shù)據(jù)證明，關于“金絲楠皇家獨享”的傳聞以及天價純屬炒作，而到2012年，關于金絲楠天價的新聞與報道仍然在媒體上持續(xù)，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勢，您現(xiàn)在對金絲楠熱潮是如何看待的？

鄧雪松：2011年我在接受《光明日報》、《中國經(jīng)濟周刊》等媒體采訪時，已經(jīng)指出了金絲楠的宣傳報道中，廣泛存在編造史實、歪曲事實、夸大價值、誤導消費的行為。我們后來做了系列調查發(fā)現(xiàn)，金絲楠的熱潮，完全是北京專門經(jīng)營金絲楠的某商家進行的有計劃、有預謀的商業(yè)炒作行為。在這種行為中，還存在買通專家和媒體，編撰史實，建立會員制并非法吸資，計劃將金絲楠炒作的價值泡沫轉化為“金絲楠金融產(chǎn)品”最終準備打包上市，將風險向投資者轉移的目的。針對這些具體的炒作手法與相關內容，我在接受其他媒體采訪時也有過詳細的揭露?；厥?011年以來的金絲楠炒作熱潮，我可以先預言，再過幾年金絲楠的熱潮將會逐步冷卻，天價金絲楠的神話也必將成為笑柄。

金絲楠宣傳杜撰故事漏洞百出

記者：您剛才指出在金絲楠的宣傳報道中，廣泛存在編造史實、歪曲事實、夸大價值等行為，你是否可以具體例舉？

鄧雪松：在金絲楠木的宣傳炒作中，信口開河來杜撰史實的內容特別多。比如有關宣傳報道中提到的所謂“《大明律》欽定金絲楠為皇帝御用之木”、“和珅被殺的其中一條大罪全因擅用金絲楠”等言論，都是荒謬不經(jīng)的。我專門翻閱了整套共九冊的《大明律》，沒有發(fā)現(xiàn)關于禁止民間使用楠木和金絲楠的記載，甚至連“金絲楠”三字都沒有找到。另外，和珅遭到清嘉慶帝誅殺時，第十三條罪狀則是：“所蓋楠木房屋，譖侈逾制，其多寶閣，及隔段式樣，皆仿照寧壽宮制度，其園寓點綴，與圓明園蓬島瑤臺無異，不知是何肺腸，其大罪十三?！币呀?jīng)明確說明獲罪的原因是房屋樣式仿照了皇宮的建筑，超越了應有的級別，這個罪名和楠木毫無關系，就算是用其它松木、棗木或雜木來仿照皇宮建筑樣式，也一樣會因此獲罪的。這些編纂的故事漏洞百出，只要認真查對歷史資料就會得到明確答案，但是很多消費者輕信了權威媒體的節(jié)目，也被蒙蔽和誤導，導致這些故事以訛傳訛，廣泛流傳來佐證金絲楠的昂貴。

金絲楠的歷史地位和價值究竟幾何？

記者：那么，金絲楠木在歷史上是否廣泛地被用于家具制作？其歷史地位和價值究竟是怎樣的？

鄧雪松：關于金絲楠的真實價值，我們首先要清楚一點：金絲楠是軟木，而我們熟知的紅木則是硬木。軟木與硬木相比，價格自古以來就不是一個級別和檔次，這是基本的常識。在歷史上，金絲楠主要用于房梁建筑上，因為它有較強的耐腐性，而且重量相對較輕，所以民間多用于制作匾額和棺材。從故宮[微博]出版的許多家具畫冊中，我們也會發(fā)現(xiàn)，完全用金絲楠制成的家具是極少數(shù)的。原因就是，金絲楠木性較軟，很容易被損壞，榫卯結構安排方面也并不嚴實，因此在傳統(tǒng)家具制作中，匠師們一般都用它作胎，外面再加髹漆。有時也利用它防潮防濕的優(yōu)點做家具輔料，如背板、格板等。再有，在中國傳統(tǒng)家具歷史上，金絲楠從來沒有什么尊崇的地位可言，也沒有創(chuàng)造獨樹一幟的家具風格和文化。例如黃花梨是明式家具的最好載體和最高代表，紫檀則是清式宮廷家具的頂級用材，紅酸枝是廣式家具的最佳代表，這些材質本身不僅品質優(yōu)良，而且吻合了與之相適應的家具風格，材質本身和家具造型風格、裝飾手法等達到材質和形式的高度和諧統(tǒng)一，形成了獨特的風格和體系。那么，楠木呢？在中國家具歷史上，經(jīng)典的楠木家具在哪里？有沒有延伸出相應的風格體系？何談什么建樹和貢獻呢？

故宮中軸線上的楠木家具只是用來做骨架木胎

記者：但是，也有業(yè)內專家指出故宮中軸線上的家具，例如龍椅等都是使用金絲楠木來制作的，說明金絲楠木是最頂級的“故宮皇木”，您對此怎么看呢？

鄧雪松：說故宮中軸線上的家具是金絲楠做的，因此金絲楠是最頂級的“故宮皇木”，這個例證牽強附會也淺薄無知。只要去故宮看看，就會發(fā)現(xiàn)中軸線上的楠木家具只是用來做骨架，外面都使用麻布、灰泥和漆給包裹上了，然后再瀝粉貼金或貼金罩漆，楠木只是起個木胎的作用而已，皇家需要的是貼金罩漆展現(xiàn)出來的金碧輝煌的視覺效果，而不是追求什么“金絲楠”木。既然木材是包裹在里面，起個木胎的作用，有金絲還是沒有金絲，有什么意義嗎？為什么選擇楠木做內胎呢？因為楠木材質松軟，吃漆，好雕刻，不容易變形。龍椅的價值除了因它是皇帝的座椅外，主要還是因為這貼金罩漆的工藝價值，而不在于木胎本身。我在北京與胡德生老師一起接受光明日報記者錄音采訪時，胡德生老師明確說過：“清代宮廷家具是以紫檀、黃花梨等硬木家具和髹漆家具為主的。楠木則只是作為一些家具的木胎使用。單純用楠木制作的家具，如果不加漆飾，在宮廷家具中級別是很低的，一般供下人或太監(jiān)使用，如一些小花幾、小凳子等。清宮“御用皇木”非紫檀莫屬，金絲楠只是建筑級別的用材，與紫檀黃花梨的價值相比，就是玻璃珠子和鉆石的差異?！?/p>

故宮里面不加以髹漆的楠木家具是什么級別？有多大比例？大家完整翻閱一遍已經(jīng)出版的各類故宮家具圖冊就可以看出，不加髹漆的楠木家具根本沒有什么經(jīng)典的款型，和紫檀黃花梨家具也不是一個級別。另外，我還翻閱了故宮楠木家具制作的一些檔案記錄，不加以髹飾的楠木家具，確實大部分都是太監(jiān)和下人在使用的。

天價金絲楠的神話終將成為笑柄

記者：您剛才提到，您認為金絲楠的熱潮將會在未來幾年逐步冷卻，天價金絲楠的神話也必將成為笑柄。請具體談下您判斷的依據(jù)是什么？

鄧雪松：我之所以預言金絲楠的熱潮將會在幾年之后冷卻，是基于以下幾點。第一是使用金絲楠制作的家具在推向市場后，經(jīng)過消費者使用幾年后會相應出現(xiàn)一些質量方面的問題。例如金絲楠材質過軟，做好的家具用手指甲都可以掐出印跡，在日常生活中磕磕碰碰更容易損壞。第二，黃花梨紫檀家具所構建的家具體系，屬于硬木家具的范疇，正是基于木材的特殊硬度，才得以構建成熟與科學的榫卯內部結構。因此，榫卯結構對于材質的硬度是有要求的，而金絲楠屬于軟木范疇，不屬于硬木家具的體系，在明代的家具中，明早期家具一般用楠木作為內胎，而外表批麻掛灰做髹漆家具?，F(xiàn)在金絲楠家具卻刻意模仿硬木家具的款型，使用軟木來做硬木家具特有的榫卯結構，時間稍長，榫卯就會逐漸松散、斷折……等等問題就會呈現(xiàn)出來，使得消費者望而卻步。第三是金絲楠的生長周期較短，短期的炒作無法達到長期壟斷資源的目的，炒作者是無法長期控盤的，層出不窮的金絲楠木材必將耗盡所有參與炒作者的熱情和資金。第四，這輪金絲楠木的炒作者其炒作手法比較高明，他們真實的目的并不是大量囤積金絲楠木材，然后發(fā)展成為一家大型的金絲楠木家具制作企業(yè)，而是炒作金絲楠木的概念，然后將自己包裝成“金絲楠木”的鑒定權威與專家，最后將其收藏的“天價金絲楠”家具打包成為文交所上市的金融產(chǎn)品包，然后拆分股份向社會發(fā)行，套現(xiàn)后讓社會投資者承擔泡沫破滅的風險。這一點，是很多制作金絲楠家具企業(yè)或者跟風者所忽視的。

市場上的金絲楠家具是否存在泡沫？

記者：目前在北京、廣東、福建仙游等地也有一些企業(yè)在制作金絲楠家具，請問您所說的炒作者是否也包含這些企業(yè)？拋開媒體報道中那些幾億元一張的桌子不談，您認為目前市場上的金絲楠家具價格是否存在泡沫？

鄧雪松：你提到的這些金絲楠家具制作企業(yè)并不是我說的炒作者，這些企業(yè)按照市場價格采購金絲楠木材，然后加上正常的生產(chǎn)制作成本和合理利潤來進行銷售，這種做法是無可厚非的。家具生產(chǎn)企業(yè)當然有權利選擇自己喜歡的木材來制作家具，最終的選擇正確與否，市場將會檢驗。只要商品質量合乎規(guī)范，銷售過程是誠實、合法與守信的，其他人無權干涉與指責。我并不是盲目反對家具生產(chǎn)企業(yè)用金絲楠來做家具，而是反對個別商家顛倒黑白、編撰史實、愚弄大眾、誤導消費的炒作行為。市場上金絲楠的家具是否存在泡沫？消費者只要參照金絲楠木材的價格來計算就能基本清楚，例如，目前金絲楠木新料價格每噸1萬元左右，拆房老料根據(jù)花紋和成色不同每噸2～8萬元，如果是花紋很漂亮的陰沉木大料每噸價格約8～10萬元左右。

炒作者的終極目的是掌控金絲楠鑒定話語權

記者：在近期的一些媒體報道提到，目前市場上的金絲楠木存在大量假冒的情況，因此北京室雅楠香聯(lián)手一些專家學者，成立了首家楠木研究檢測中心，由室雅楠香金絲楠藝術館館長馬智勇、故宮博物院宮廷部專家周京南[微博]和另外的一些收藏家進行金絲楠的真?zhèn)舞b定工作，請問您對目前市場上的金絲楠真假問題是如何看待的？鑒定工作的幕后原因有哪些？

鄧雪松：隨著金絲楠木有計劃的包裝和熱炒，從事金絲楠家具制作的廠家近幾年在南方和北方都有出現(xiàn)，市場上的金絲楠家具也比較多。我在北京、福建、廣東等地的市場上也廣泛看過這些家具，目前還沒發(fā)現(xiàn)有假冒金絲楠的現(xiàn)象，因為金絲楠木本身的木材價格并不高，沒有仿冒的必要。對于金絲楠的理解，先要有個基本常識，“金絲楠”并不是一個特定的木材種類，而是民間約定俗成地對一些材質較好的楠木樹種的稱呼。根據(jù)植物學來說，這些楠木樹種，包括楨楠、滇潤楠、閩楠、紫楠、浙江楠、利川楠、粗壯潤楠、基脈潤楠等八種，此外還有一些其它楠木樹種，只要它們符合條件，有金絲的現(xiàn)象和光澤等，也都可以稱為金絲楠。有金絲還是沒有金絲？金絲多還是少，只是楠木材質的一個偶然現(xiàn)象，并沒有真假可言，國家權威機構也沒有出具對應的標準。

金絲楠資源并不稀缺，在金絲楠木資源多、市場廣的情況下，對于炒作控盤的莊家來說是有風險的，因為資源較多無法壟斷，盲目炒作的成果很容易被一哄而上的其它金絲楠家具制作企業(yè)所分享。炒作金絲楠想獲取暴利，只有從媒體上掌握話語權，把自己包裝成為“專家”和“權威”，使自己成為鑒定金絲楠木價值的唯一標準，那么才能獲取最大的利益。才能隨時與身后跟風而上的其它商家進行切割，將他們統(tǒng)統(tǒng)歸入“金絲楠贗品”行列，自己獨享最大的利益。所以，實際來說“一張桌子3個億”，這個天價金絲楠桌子，其木材與高碑店、福建仙游等廠家制作的幾千元一張的桌子并沒有什么不同。